作业朝着小说体发展的势头一发不可收拾…
“嚓”一声,剑被小心翼翼地从鞘中缓缓拉出。当剑身被完全拉出的一刻,绿色的寒芒一闪,考古队众人皆一同惊呼,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。湖北的冬天湿冷非常,本就阴冷的墓穴顿时似乎又冷冽了几分。
这把剑长约四十厘米,剑身呈菱形,锋利无比。更让人震惊的是,剑上刻有“越王勾践,自作用剑”八个字。
远处顶风冒雪发掘古墓的工作者们陆续放下手中的工作,赶来围观。一个民工从另一个墓穴里匆匆跑来,把围观宝剑的人群分开,冲进来就抓。他冻得通红的手不慎撞到剑刃上,“嘶”地拿开,只见手竟被不知多少年前的古董划开了一道口子,血珠滴在剑上…
。。。
在岁月深处的黑暗中,它沉睡在淤泥与寒流之间,已不再分辨是何年何月。它随着身份尊贵的人一同下葬,期间地下冰冷的水几番将它浸没,又几番褪去,它早已记不清了。只是当感到一股滚烫,落在散着淡淡寒意的剑身上时,它无意识地猛然颤了一下,沉寂了几千年的感官骤然在鲜血的刺激下苏醒。
嘈杂的外界不由分说地向他涌来,顺着它的六感冲进了识海——一些衣着奇怪的人在用它听不懂的语言激烈地讨论着,周围隐约传来铁具“哐哐”刨坑的响声,更有人在用火折子,不,是发着光的筒形器具照着它的每一寸。它的神志尚有些迷糊,脑海间一片茫然。
这是…人间?
周遭的混乱和烦躁让它近乎无法思考。
这是何朝何代?邵固的墓戒备森严,不该被土夫子进来肆意破坏才对。
不对,这么多年了,它的楚国还在吗?
就在它出神间,毫无预兆地,又一滴鲜血打在剑刃上。它来不及多想,炙热的温度再次袭来。它强忍住发出剑鸣的冲动,只是识海中一道白光闪过,刚回归不久的神志一下被拉了回去,在一片亮得睁不开眼的光芒中穿梭,好似穿越了几千年的时空。沧海桑田在这一瞬间逆转,千秋间衍变为长江中游平原的土地被溪水覆盖,而后又逐渐耸起化为一座小山。
眼前的景色还未显现,一道低沉声音已传入耳畔。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环绕在它身侧,显得遥远、沧桑又肃穆,像是染上了来自时空彼岸的风霜意味。
“汝出自浙江丽水龙泉之地,聚美金、寒泉之水、燃木、亮石及嘉木而成…” 话音刚落,它眼前如云雾消散,一幅景象渐渐显现——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背着一个竹背篓,在崎岖的山间迈步慢行。
凡看到干燥坚实的老树,他就踌躇随身携带的短剑,精准一扫,将其砍断装入篓中;若看到适合磨砺剑刃的坚硬石头,傲然独立于起伏的山坡,他也采下来一并一一收入囊中。
行至半山腰时,他目力所及,一道清澈的溪流缓缓流淌,泉水从石头缝隙间涌出,声声激扬。老者款款取下腰间的青瓷壶,俯身忙活,小心翼翼地用它盛水,免得沾染一丝杂质。
景色如同来时般迅速地逝去。它又听见那沧桑的声音微微回荡:
“…赤堇之山,破而出锡;若耶之溪,涸而出铜。”
霎时,它感到身边的空气热了起来。眼前再次浮现出那老者,这回身处一处古旧的铁匠铺里。老者伫立在熊熊燃烧的炉火旁,眉头微皱,观察着烧红的铜锡在锅中渐渐融化。炙热的火焰舔舐着金属,使它流淌成一股金光灿灿的液体。老者眼神坚定,将其倒入事先制作好的陶土剑范中。金属液迅速凝固,老者轻轻敲击剑范,将其打开。看到沉甸甸的剑身映入眼帘,那紧皱的眉头才终于微微舒展。
声音又道:“剑刃之处,当以锡为主、铜为辅,方可锋利不匹。”
耳畔传来自远而近的马蹄声,鼓舞人心的铜吼“嗡”地长鸣起来,闷雷似的悠悠传出,仿佛半壁江山都能惊醒。它猛地转头望去,眼前又已然是另一番景象——“打倒夫差!” “打倒夫差!”士兵们一声声跌宕起伏的呐喊声回荡山谷。
坐在队伍最后马车中的将军面露激昂之色,与士兵一同呐喊着。这将军好生面熟,这样勇往直前的军队,必定能够所向披靡,一鼓作气取胜吧,它想。
然而,就在此时,吴军毫无预兆地出现。他们迅速将越军前后包围。越军进退不得,只得在包围圈中与吴军厮杀在一起,拼个鱼死网破。但对上强大的吴国,他们早已不是敌手。顷刻之间,那曾经整齐的队形就被打得乱七八糟,仓惶溃逃。
它陷入了一种没来由的不安。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慌感从心底升腾而起,同时心脏也开始怦怦直跳。它忍不住回头撇了一眼马车内那个熟悉的身影,将军身旁别着一柄寒光沁人的佩剑,锋利的剑刃闪着光泽。
那一霎时,它全都想起来了,顿时身体一震——
这个说话的苍老声音正是铸造越王勾践贴身佩剑的铸剑大师,欧冶子。
马车中的将军是越国国君越王勾践。
而它,是…勾践剑的剑灵。
传说勾践之剑在铸造时,由“雨师扫洒,雷公击橐,蛟龙捧炉,天帝装炭”,可谓集天地力量之机、八方神圣之助而成,也难怪它自铸造完毕之时便生了灵智,这么来一直保留了下来。
纵使它终于知道这一切是自己过去的回忆,这一刻的景象仍旧逼真极了。
它仿佛能感受到士兵们死前不甘的呐喊尽在耳畔,喷溅而出的血液朝它迎面而来,洒在了它的剑身上。它试图往旁边缩了缩,却没等到预想中的冲击。
……
鲜血刹止在离它剑身不到一寸处。那景象就倒影在它瞳孔里,一瞬间拉长得犹如一百年——
“然过刚易折,剑身当以铜为主,俾增其韧” 苍老的声音这才幽幽补充道,“成大业者,当刚柔并济,故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;龙蛇之蛰,以存身也。”
语毕,血红的战场急速褪去。大败后,勾践听从文种、范蠡两位名士的劝说,向吴王夫差求和。
在往后的三年中,它见证了越王忍辱负重,带着妻子住进吴王的马厩里。每天清晨,他都会起得比谁都早,身着粗布衣裳,狼狈不堪地手持木锨,将马粪铲进篮子里。
它不禁感叹——作为一个国王,他可以为了复仇而忍受这样的羞辱。
有一次,吴王病卧时,勾践竟不惜尝试吴王的粪便,以判断病情,通过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最终获得了夫差的信任。
它仍记得那些日子里弥漫着的熏天的气味,就是作为一把剑也难以忍受。
刚柔并济,能伸能屈。
它看着勾践每日以自己的行为一遍又一遍地诠释着这一点,心中暗暗佩服,可又不寒而栗。
不愧为一国之君,对自己姑且如此之恨,那对他人呢?
。。。
朦胧中,欧冶子低沉的声音久违地响起,引导着它,直至眼前的景象再次闪回到起初的作坊里。欧冶子正进行着最后的火铸,在剑外最后外镀上一层菱形的格子暗纹。
随着暗纹现形,剑的表面如同芙蓉绽放,密纹在光滑表面排成璀璨星斗,又似夜幕下的万家灯火通明沉静,剑光流转,如同水面上的浪花,平和而深邃。就在此时,欧冶子低诉道:“愿社稷昌,愿黎民宁…”
“十年生聚、十年教训”,几年间,它寸步不离勾践,伴随他安抚民心,带领越国修生养息。英武的越王勾践寄居草垄,以枯草铺就简陋的床榻,不时划开苦胆以提醒自身所受的苦难。
更多时候,它被勾践佩在身上,傍晚时分外出总能看见家家户户的炊烟。人们开始重新燃起希望,脸上也逐渐出现愈来愈多的笑容。
它心中有种奇异的感受,它生来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勾践,更是为了协助勾践以一国之君的权力维系平静与繁荣。
夫椒之战二十一年后,勾践身披铠甲,手持长剑,携兵冲锋在前,无所畏惧。他将勾践剑舞起,犹如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。刀光剑影中,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意。勾践一往无前,剑下敌兵尽数斩杀,人剑依存相融为一体。每一击每一剑,都似乎带有君王三年来的屈辱和苦痛。
。。。
“越王勾践,自作用剑” 八个字刻下,笔画飘逸而极具美感,如同飞鸟一般浮于格纹之上。
至此,剑成。
“愿陛下成为明君,守天下安康。” 欧冶子的声音如它初时传来一般,消散于天地之间,再无踪迹。
然而画面一转,事情从此开始往不可逆的方向发展。勾践心中装着的从来不是百姓,而是成为占领天下的霸主。
而这霸主之位,除他之外,再不能被他人所觊觎,亦不能受到任何威胁。
他目睹范蠡劝告文种离开,功成身退,而文种一心为国,不愿离去,叹道:“杀之,越与吴同命”。
而后,他看到他所守护的尊主将另一把剑递给文种,文种在不甘中自尽,那把剑也不断颤抖着,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悲鸣,但一切无可挽回。
那只本该治理天下,充满强大与自由的飞鸟,终究被权势迷了眼,深陷其中,作茧自缚。
它诞生于井井有条的格纹,却也葬身在其中。
不该是这样的。它眼睁睁地看着忠臣解骨,君子吞声。文种死前的劝告一语成谶,越国无可救药地向“越与吴同命”的方向发展着。
于是,在不久之后的一场战役中,它在一声声剑鸣中努力挣脱了勾践,成为了楚军的战利品,又几经转手到了贵族邵固受手中。
当真可笑,它不仅自嘲,一柄贴身佩剑,到头来却冒着被遗失、被踏断的风险,怎么也要离开自己的主人。
。。。
研究院里,研究人员组长拭去剑表面上经年累月生出的锈迹,喃喃:“剑啊,你又有怎样的过往,有什么故事要诉说呢?”
它无法张口,也无从表达任何意思,只得“嗡嗡”地回应…
组长眼神一动,低声道:“不着急,史籍资料里总会有蛛丝马迹的,”他抚摸这剑身,目光近乎虔诚地从剑尖扫到剑柄,落在纹路上,“而你,就是人与剑,剑与国,国与天下最好的见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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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文章中察觉到了这把剑的故事,文章写的真的好!
@望夜菌 哈哈哈哈变成文科生四个月后的小脑洞 _(:з」∠)_